写手主题写作小组。

Day01.《砂之塾》

今日主题:ECHO×ヒビカセ -mushup-
作者:@五月雨的心脏 

师父敲了敲黑板,整个教室仿佛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斜上方的那个窟窿像是骷髅的眼洞,将热月初的阳光投射进阒暗的室内。四壁如同枯萎的芭蕉叶,包裹环绕成一个椭圆的蛹的形状,不怎么牢靠地呼呼漏着风。教室正中点着一盏熏香,炉火忽明忽暗。这味道不算好闻,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没有人建议熄灭它,因为没有这熏香的掩盖,尘土和尸体的气息便会主宰每一个人的鼻腔,将大脑中所有供思考的余地都填满。
风是自由且智慧的。即便捂紧耳朵躲进洞穴里,它也有办法令你知道真相。
安怀信触电似地打了个冷颤——但是他不可能感到寒冷,在一年中最闷热的季节里,除了师父偶尔掠过孩子们脑袋上空的严厉目光之外,没有任何意象能与寒冷搭上边。安怀信甚至觉得身上渗出的汗水快要把自己淹没了,它像一棵老树错综复杂的根基,将他的胳膊、腿、小腹……他这具身体的所有部位与灼热的空气相连,令他融化成一滩血水,与天地,与上层的人与下层的人,与活着与死了的一切东西连结成一个整体。逃不掉的,他想。


这个“教室”位于整座城的高处,夹在灰色的云与灰色的下城之间,睥睨着低处的废墟与坟墓。偶尔可以看见活着的人,就像是在池塘中看见一尾半透明的小鱼苗,这是一件值得欣喜却又与自身无干的事情。安怀信觉得没有什么救得了这个世界了,但他还在这里捧着书,将书作为一种独立于生活之外的真正现实——生活可以被一再毁灭,人可以堕落堕落,没有穷尽地失败下去,但是书里的世界是不会变化的,它总会给你一个结局,即便没有,那么这个结局便是无关痛痒,可有可无,也不会令人感到悲伤。
而战争没有结局,却处处痛,时时痒。即便处于战地上空的安全区,安怀信也可以感到一种逼迫的紧张感环绕周身,像幽灵一般无声地尖叫着,无法琢磨,却又确实存在着——小孩子只能感受到那么多了。他们在这里仍旧能欢笑,只是笑声中参杂着远处的硝烟,笑着笑着就变了味道,这个时候安怀信会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可这个无形的敌人却无处可寻。世事皆为不善。战争是不善的,战争中颠沛流离的人们最终也会堕落为一种不善。
那么,自己又该往哪里?

如果没有遇到师父,他大概没有任何一个分秒能够逃离这个问题的纠缠。师父相貌年轻,却又有着与那张漂亮的脸不相称的老成。如瀑的黑发高束在脑后,他手持折扇——也有时候是教鞭,在烟雾缭绕的昏暗室内施施然地踱着步,声音清澈又令人安心。他不教孩子们如何制造机械,如何使用枪与核武器,甚至不会教他们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他着实是一个奇怪的人。安怀信不知道他的心中是否有一个可以效忠的国或者一个可以寄予期望的家,因为他可以对着生灵涂炭的末日景象长久蹙眉,也可以在大洋联盟的敌军给小胖递糖时微笑默许——安怀信同样不明白的是,为何敌军背上的枪还染着不知道谁的血,却同时可以毫无功利色彩地、没有其他目的地送糖果给小胖吃。安怀信偏头,见斜对面的小胖把下巴磕在一大叠书上,保持着一个精神抖擞的身段以及睡意浓浓的表情。远处有一个女孩子举起手提问。

安怀信安静地听着,燥热的感觉几乎成为一种麻木。这炎热催长着睡意,使他几欲曲肱枕着睡去。这时候,双眼朦胧中他见师父执着教鞭,款款自低矮的课桌之间行来。他的脸一半笼在光里,一边又晦暗如同坠入梦中。他不像是在对谁说,只是眼睛望着空中不存在的一点。

“愈是乱世,愈要行于乱世之中。”
师父微笑,如是说道。


Fin.



注:安怀信这个名字来自《论语》“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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